:“这礼是想着你家老太太,给她老人家并几个小娃补身子的。” 孙经纪当即砰砰磕了几个响头,站起身后又作揖,“小姐大恩小人愧不敢当,之前丈母的病也是小姐请了名医来帮看的,我这怎还好收礼,这恩莫不敢忘。” 林月回不解,但她不动声色地道:“能医好便算是大好事,孙经纪也不用多挂心。” 待打发了人走,林城平抽出匣子来,把账册放进去,等会儿好跟老太君详说。 而林月回心底大概有数,也不拐弯抹角,“爹你叫人以我的名义去医的?” 林城平泰然自若,他假做摸了把剃的溜滑的下巴,摆手让林月回坐到一旁。 他虽则很满意幺女的言行,却也想提点她,“这要人受之为你用,就要恩威并济。你一味施威,他虽心里怕你,但实则威到深处必反。” 林城平也知幺女年岁还轻,自矜且并不会礼贤下士,她也从不指望拿一点小恩小惠吊着别人,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。 “这人心啊,实是难测,”林城平话语直接,“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因利而动摇,古往今来总有刚骨不折的人,利于他们来说反而嗤之以鼻。” “反而是到实处的恩惠,让人难忘,总不能自意得其垫,便觉无风可动摇。” 林月回竟一丝犹豫也没有,当即反驳道:“世间辜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,谁知道施恩于他们是不是好柴烧烂灶,好心没好报。” 这种一眼看不到,费力不讨好的事情,林月回只觉得是亏本买卖,她压根不会去做。 林城平也没有妄想能说通,他收住了话茬。至于为何要以林月回的名义去施恩,日后林家若是要选她来承宗,世间待女子本就比男子要苛刻。 他不过是想,到时候多一个人念着幺女的好,能不给她使绊子,多一份助力罢了。 其他子女日后要走的路大抵顺遂,唯有幺女,老太君和他给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。 思及此处,他的愁就从脸上显现几分,但他却对此闭口不言。 他让林月回去外头督促,自个儿却背手站在窗子前,想起老太君的话,她要林城平不要事事帮扶,她说禧姐儿聪颖却懒散,总要慢慢磨磨这性子。 她对林月回的要求高,她要林月回日后能庇护林家,而非林家庇护林月回。 此话实在让人咂舌,哪怕只私底下跟林城平提起,也够让他既惊且愁,禧姐儿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小姐,敏慧有余却手腕不足。 他愁思满腹的时候,林月回已经到了自己的书房里,书房外头不远处就是堂间,除却偶尔几句高语,剩余的就是珠子碰撞之声,掌柜噼里啪啦打着算盘。 他们眼睛只差长在账本上了,怕是平日里看账都没有这么费心神过,劲头昂扬。 这股劲一直到晚间都没下去,侍从端着碗盘进去,他们也只寥寥吃了几口就罢。 屋里绛烛高燃,这些掌柜的要挑灯夜看,林月回也不能家去,请了几个郎中候着,自己则在书房里看备账。 等月落星隐,她吩咐人守着,自己则和衣躺下。没睡多少个时辰,外头天还没破晓,联通暖阁的书房门被敲得震天响。 还有陈曹隔着门板透过来的喊声,“小姐,该起来看账了。” 林月回顶着一头蓬蓬的乌发,斜盼颦眉,神色绰约,吩咐丹绛,“给我点最亮的蜡烛。” 她倒是要瞧瞧,谁昏了头大早上发癫。 梳完妆出去,她凤眼微含,“账呢?” 陈曹也很理直气壮,将手一摊,“刚才账看错了,王掌柜拿去改了。我让小姐起来,是想劝诫小姐,盛年不重来,一日难再晨。及时当勉励,岁月不待人。” 林月回横觑他,“陈掌柜,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 “小姐请讲。” 她冷哼,“您可真是打昏了的公鸡——不知早晚啊。” 外头更鼓才刚歇,雾气蒙蒙,打着灯笼都难看见脚下的路。 林月回就在这么早的天气里,挑灯看账,她偏偏还不能大骂陈曹,只恨自己没睡醒让他摆了一道。 陈曹成为继席三、孟馥后她近期最厌烦的人,可她现在还没能找个法子收拾他。 根本没睡醒,那些掌柜又跟放炮似的,一个没说完另一个又推门进来,账目又多又繁。 折腾了整整三日,把那些掌柜发现的错漏一一补平,没算对的直接打发他拿去再改,等第四日中,这看账才算彻底完成。 期间她也听了诸多牢骚和含沙射影的话,不过都被她一一呛声反骂,弄得这些人自讨个没趣,也就安稳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