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玥缃住的院子离游月楼不远,穿过花廊,再拐过清池,就是绮园。 绮园静而雅,门前单种了两株白梅,进院子也少有人喧嚷,仆从俱手疾脚轻。 林月回过珍珠帘卷时,林玥缃背靠着如意水纹窗,身着钿裙貂袖。两个婢女侧身左右分立,高举一幅宋时院绢山水图。 她是绕过那两个婢子,才观赏到这幅古画,画上青松竖直,千峰竞秀。 林玥缃脸颊含笑,伸出手指遥点那画上的松,微侧头往左移道:“嫂子送我的。” 那日顾蕙来瞧她,便带了一幅名家的画作送她。不同于林月回爱养鱼赏花,林玥缃爱临摹佛经,收藏古画,好佛好山水,涤荡心境。 林玥缃赏玩了好几日,而林月回不爱赏画。便让两人收起来,那婢子一人紧握画轴,另一人屈膝将画好生收拢,放到画匣里就小走到外头候着。 “嫂子还与我说,这画里青松好,竖直又不倒,小人挨不着。” 顾蕙这话说的一不漫山,二不绕岭,直接又爽快。 “嫂子非淑慎其仪的闺秀,”房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,林月回说时也松懈了几分,“我道她是兰心蕙性,虽则有时棉花心肠,却也无伤大雅。” 两人对顾蕙的性情都颇为了解,只略谈了几句便打住了。 待林玥缃穿上婢女递来的白狐斗篷,系上缎面绳结后,姐妹两人并肩出门。 “事情可曾都忙完了?”林玥缃挨近她,小声地问。 这段时日她偶尔去游月楼,林月回都没在,忙得连影都不见一个。 至于知晓林月回去看账后,她也并不觉得吃惊,在林玥缃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是禧姐儿做不得的。 “忙是忙不完的,只不过忙里偷闲,”林月回拂额 ,她懒劲又爬了上来,对那些事能躲就躲。 身子也不爽利,更不愿意沾手了。 两人脚步迈得又小,走得又慢。她俩的兴致都不太高,林玥缃是因为离京前才见过面,而林月回则是因为林璟的儿子淳哥儿。 也不知道娘知书达理,爹温文尔雅,怎么就生出了一个哭喊吵闹,滚地乱爬的混世魔王。 果不其然才挨进林璟的院子,就听见阵震天的哭喊,小孩的声音尖锐而锋利。林月回只觉得像是锯子磨刀刃,刺刺地在耳边磨。 她不知才两岁不足的小孩,怎么能发出那么刺耳的声音。她根本不想踏进这个院子,只想调头就走。 哭喊声中林玥缃道:“淳哥儿的声音,还是这么洪亮啊。” 林月回很难昧着良心夸出口,忍着头疼迈进门槛,里头林璟怀里紧抱着淳哥儿,淳哥儿扯着嗓子在那里嚎,嘴张得又圆又大,半截口水搭在唇边,胖嘟嘟的脸颊都哭得泛成赤红。 可怜林璟在没有这个祖宗前,也是翩翩佳公子。现下那白衣东一个黑脚印,西一点凝干的泪渍,鬓发凌乱,颇为狼狈。 哪怕瞧见两个妹妹进来,也根本腾不出手,淳哥儿非得紧攀着他的肩。林璟只能温声道:“这小子醒来不见他娘,就开始哭嚎,不如你们先坐会儿,等我…” 还没等他说完,淳哥儿睁开他哭成一条缝的眼睛,见来人不是他娘亲,稍停歇一口气,又哭得更凄惨起来,腿还不住乱蹬。 林璟都快抱不住他,大冬天后背淌了一身的汗。 “看来我和姐姐来得不是时候,二哥你先好好安抚淳哥儿,等嫂子回来我们再来探望。” 林月回被这哭声喊得脑子嗡嗡犯疼,立马出言,拉着林玥缃毫不留恋出了门。 谁爱留在里面看那泼小子哭。 不过她还是吩咐底下人,去问问大公子院中奶娘得空不曾,得空就来这里帮衬一下。 而后林玥缃去了老太君的院子请安,而林月回则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出门。 芙兰定下的天香阁在林月回看来就是个筛子,根本不是个谈事的好地方。她用齐韶的牌子将芙兰接出来,安置在一辆青衣马车上。 两个人碰头是在另一辆行进于闹市中的马车中,外面罩着灰布,没有任何的堂名,普通到像是寻常拉货的车。 内里却是华贵非常,鸭绿绒毡,芙兰掀开帘子探进身来时,目光先落在那绣鞋上。 车厢虽宽大,却低矮,她不好行礼,只微微敛身,垂头恭敬道:“小姐万福。” 林月回让她坐下,“不必这般客套,平日你也不多传信,今日邀约想必也是有要事相商。” 无关紧要的闲言少叙,林月回也不是能听人嘘寒问暖的。 芙兰便拢了长裙端坐到一旁,绣鞋往后缩进大半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