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玉知机:“大人来扬州时日短,想必还未熟悉此地,我为大人介绍些扬州的风土人情罢。”
林如海含笑点头,两人从扬州的风花雪月谈到盐场的派系划分,体体面面的就将交易推进了。
“……不瞒大人,似在下这般散商苦总商久矣。秦良一众借口公事,耗官资饰私产,若有亏空则摊派散商,剥削众商肥润自家……又因众商出费只有总数,详目一个也无,我等无法谒见官司,加之总商挟窝引以令诸商,我等若想支盐只能咬牙任其摊派……”
“大人还未见过那几家在西街置办的庭院,说句金碧辉煌也不为过,极尽骄奢淫逸……”
李玉临走前殷切道:“玉此番言论冒了大风险,万望大人与我保密……”
林如海:“李兄放心。”
送走李玉,林如海疲惫的按着眉头,怪不得两淮欠课累累,窝商腐败太甚。
究其根源,他们能如此嚣张便是因为本朝盐政施行纲法,窝商拥有世袭的行盐专利权,从而养出这一群垄断窝引投机引价的豪族。
晚间的饭桌上,林如海将引商之害一一道来,捋着胡须感慨:“此弊不除,盐业不兴。只是老夫思索再三,想了无数方法,只能略加改善,无法废除引商积弊。”
自从雪雁与贾敏总在吃饭时叨咕家中琐事后,林家一改往日的食不言寝不语,喜欢在饭时交流几句,气氛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。
林如海神情郁闷,贾敏也担忧起来:“可否上报朝廷,请圣上降旨禁止众商剥削浮费,裁减各关节收费名目?”
“总归不能去根儿。”
雪雁插话:“要想去根儿,再怎么在原有的基础上折腾都是徒劳,您得拉着皇帝另起炉灶。”引商的垄断权力来自朝廷纲法,要打败它自然得从朝廷起头,另扶持一个新盐法。
所谓用魔法打败魔法。
当然这样也只能解一时之弊,除非本朝工业、基建飞一般迅速发展,否则再多的政策都抵不住盐业巨利,新法亦是下一个纲法。
那就是后来人着急的事了。
相信后人的智慧。雪雁在心里捧读,差点把自己逗乐。
黛玉很以为然:“就是,爹爹,咱不同他们玩儿了。”
林如海微怔:“这……”
两个小孩儿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劈开所有困惑。是了,他何必要费心与固化的盐商集团们周旋?
这个不行,换一个就是了嘛。
林如海紧皱的眉头松开,受到两人的启发,他眨眼间便想到一个办法,匆匆放下碗筷:“我去书房一趟。”
贾敏无奈摇头,吩咐丫鬟:“让厨房温着参汤,一会子给老爷送一碗去。”
书房,林如海思如泉涌,迅速写好一封奏折交给管家:“加急送去京城。”
“老爷放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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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宫。
新帝看着眼前的奏折:
臣林海奏为会筹两淮盐务疲敝情形……是知行盐原不须用窝单,乃有窝之家辗转私售,如操市券,以一纸虚根坐享厚利,以致运商成本加重,昂价病民*。臣奏请陛下删减窝价,仿照前朝废引行票,无论盐商大小,交足课银者即可领票运盐,如此窝引专商之弊尽除也。
忠顺王坐在一旁,就见他皇兄频频点头,近来压抑的眉眼也舒展开来。
不知是谁的奏折。
新帝看完奏折,合手沉思半晌,与秉笔太监道:“林海是哪一科的进士?”
秉笔太监迅速在脑中过了一圈,“回陛下,是丙辰科探花。年初升的兰台寺大夫,刚至扬州就任不久。”
“姑且还算个人才。”新帝将奏折递给抻脖偷瞄的忠顺王:“你也看看。”
忠顺王三两下看完,脖子一缩:“呃……”这里面好几个眼熟的人呢。
“国库空虚,他们倒是滋润,”新帝轻哼一声,“你门下没那样的人罢?”
忠顺王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,“当然没有。”就算有,从今天开始也没有了,皇兄显然要收拾他们了嘛。
新帝笑了笑,道:“拟旨,巡盐御史林海,端直宅心,勇于任事*,朕甚慰之,赐玉羊首提梁壶一把,钦此。”
秉笔太监刷刷刷记录,这位林海算是入了陛下眼了。
忠顺王咂咂嘴,酸溜溜的腹诽:一片冰心在玉壶,夸林海呢,皇兄也太肉麻了。
他也想要那把玉壶……
随着玉壶下扬州的,还有林如海那封获得批准的奏折。
林如海被新帝褒奖了。
这个消息在朝堂转了一圈,由贾政带回贾家。
贾母并不浑浊的老眼瞬间泛起微光:“此话当真?”
贾政笑道:“合京皆知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贾母不住道好,眼中异彩连连,“女婿得了陛下青眼,敏儿可算熬出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