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上次李云溪与太后起了争执后,已有些日子没见过太后了。
白雪积压成了厚重的棉被,在夜里偷偷压断了寿安宫的树枝。这日,皇帝在怡德太妃的宽慰下,带着九王一同来向太后请安。
太后近来听闻怡德太妃不仅出入长央宫数回,还与宠妃沈昭仪过从甚密。这位太妃是先帝嫔妃中最年长的,素来行事沉稳,平日少言寡语,从不做风波尖上的人。即便有幸诞育九王,位至婕妤,也仍是安分守拙、与人为善。
宫中妃妾有轻视她的,有敬重她的,却从未有什么人把她视为什么心腹之患。如今种种拉拢走动,倒很不像她往日的德行。
怡德太妃今日身着朱砂苏绣斗篷,是昔日里都没有过的鲜艳颜色,手里牵着的九王穿的正是前些日子沈晏送来的虎头坎肩儿。
这是新帝登基后怡德太妃头次来寿安宫给太后请安,眼下也还未到什么年节,太后虽心中隐隐犯堵,也还是展眉欢颜对九王伸出了手,“有些日子没见着云沛了,快让母后瞧瞧,是不是长高长壮了?”
太后将小小的九王拉到一旁的暖塌上,轻轻搂着他的肩膀,又示意银霜姑姑给皇帝和怡德太妃看座看茶。她一眼便瞧出九王身上的对襟短袄虽绣工考究,但并不是宫里司制房的手艺,心里也猜出了二三,“太妃,云沛身上这件袄子不像是宫中之物?”
太妃笑言道,“太后慧眼,这是昭仪娘娘前些日子给臣妾送来的,说是贺夫人亲手绣制的。”
太后毕竟是太后,一眼就看出了太妃心里的那些道道,仍旧慈爱地看着九王,“倒很衬云沛呢,来日让司制房也学学这些坊间的新花样儿,免得宫里的孩子们看过去都是一样的颜色。”
“贺夫人……”太妃本还想说什么,却被太后打断了。
“银霜,既然皇帝和太妃来了,去把沈大姑娘请到前厅来请个安吧。”太后道。
“沈大姑娘也在啊……”太妃像是在思忖着什么。
太后道,“是,这丫头这两天被哀家拘在寿安宫抄经呢,宁心静气。”
李云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附和着太后,“她是应该宁心静气,行事鲁莽也罢了,还识人不清、有眼不识荆山玉。”
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,她心中明白皇帝暗指的是沈皎倾慕显王一事,而自己雪窖冰天里传沈皎来抄经凝神,为的也正是这件事。
“只是……”太妃神色犹豫,“这宫中有传闻说,时疫一事与沈大姑娘有脱不开的干系,娘娘这样将她放在自己宫里是否……”
太后不屑地一笑,不想为这样不经之说多费一丝唇舌。
太妃忧心忡忡道,“总是要上心些的,那五殿下的事娘娘可还记得,最后胡才人不还是……”
“母后自来不信这些无稽之谈。”李云溪也觉得太妃这话有些失了分寸,“况且五弟过世后,父皇已整顿过太医院,为的就是不再重蹈覆辙。此次宫里染上时疫的虽然不少,但大多难受几天便过去了,也验证了如今太医院还算靠得住。”
“五殿下之死若只是太医院的失职,先皇又何必将胡才人……”
怡德太妃悄悄瞄了眼皇上的神色,只见李云溪递了一个噤声的眼神,她这才生生将话吞了下去。
沈皎迈着端方的步子走入殿内,她穿着荔白色的洋缎小袄,梳了个垂鬓髻,只戴了太后赏赐的那支凤凰点翠而已。
自那日被李云溪点醒后,沈皎才发觉与显王之间所隔的鸿沟并不会因为她的重生而填平,自此日日看上去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,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活泼劲儿。
沈皎刚行完礼起身,人都还没站稳,忽然就被什么人推地跌坐在了地上。她回过神来,原来是九王。
九王虽然操着一口稚嫩的童声,嘴上却是骂骂咧咧的,“你是坏女人!就是你把时疫带进宫里来的!五哥也是你害死的!”
这稚童显然是将先帝的胡才人与沈皎杂糅在了一起。
宫中的孩子,获得信息的渠道其实很窄,他们不像坊间的孩童能听见街邻巷里的七嘴八舌,也没机会钻到茶肆戏院里头听说书评弹。
宫中的皇子公主,其所思所想,大约都是身边人所带来的言传身教。若没人在九王耳朵旁念叨,他又如何会知晓这些呢。
沈皎拍拍屁股站起来,皱着眉对九王道,“你这小儿胡说什么!”
怡德太妃也没料到自己的孩子会这样无礼,此刻急张拘诸地是汗不敢出,从前她母子俩向来活得谨小慎微,九王云沛在外都是内向寡言的,近来昭仪时常来怡然阙探望,常与九王说皇帝如何地偏袒爱护他,倒让这孩子有些倚势凌人了。
“皎皎,”太后声如寒冰,凝眉望向她,“什么叫‘这小儿’?那是九王殿下。”
沈皎沉下脸不说话。
太后又轻言细语地问九王,“寿安宫院子里的雪积得厚,云沛,可要去堆雪人儿玩?”
九王怎地都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