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明丽回上房吃饭,照例先问问廿五、碧兰,再问问其他人,都无大事,于是继续料理各处的帖子。
饭后消食的时间,郁红、金凤两个来上房禀报近几日家里家外的事情,动了哪些人和事,外头牙行有没有什么说法,有没有雇工等等,也都是些日常事项。
不过是年节下事儿太多,兼之冬春之交,各处陈设衣物要准备换季了,巫明丽相等碧兰坐蓐期满再动,但算日子,得到正月底,过了正月就是春天,换季似乎有些来不及。
金凤于是建议,只不动选侍的院子就是了。
巫明丽觉得不妥:“不动她的,动别处的,照样会让人心下不安。你自己想想,你以前在马家住着要搬出来时,别的房里有动静,就你家没有动,你是不是更加坐立难安,朝等夕盼?就拖一拖也不是什么大事。怕影响换季,就多雇几个短工一起办事。”
金凤有些可惜银钱,巫明丽倒很看得开:“工钱多给一抿子,她们买针线,买肉买菜,买油盐打酱醋,买个头绳胭脂,那不都是要花的嘛,有花就有得挣回来的。”
此事定了,金凤和郁红便要告辞,不过郁红退了两步,让金凤先走,自己又折回来,面露迟疑之色。
巫明丽将她和金凤近两天的差事盘了一下,她俩这两天前后接力办的事都一样,只有一件例外,于是便有所猜测,屏退了旁人,只留下徐嬷嬷、刘妈、清芳三个在跟前:“你在康王府看到什么了?不知道该不该说,不妨当一件趣事说吧。”
郁红迟疑着,说道:“是,是看到了一件事。我以前随着我家那口子,也曾出入奉德公府。因而见过他家小姐几次。”
奉德公是皇后的娘家,本朝皇后、三品以上的后妃以及太子妃的娘家一般都加虚衔某恩某德侯或公,本朝一般不重用外戚,所以这个虚衔往往是后妃家人最高的荣誉。
既然是奉德公,那就是皇后的娘家了。
巫明丽点头,郁红继续说:“昨儿在康王府,叫了戏来唱。奉德公家有几个小姐也来了,其中有一个小姐的丫鬟,掩人耳目地和一个戏子有所往来。”
“你看得可真切?”
“有十分真。”郁红补充道,“那个丫鬟叫茝兰,以前我去国公府时,她还小,就是她服侍宾客往来,随行出门,我少不得要讨好她的,故而与她家十分交好。昨儿看见个背影鬼鬼祟祟的,仿佛是她,我便叫了一声‘阿茝’,那丫鬟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,草丛里还蹦出个高高大大的男子,也翻墙走了。我在地上捡到了一个荷包,一条手帕,应是他们二人私相授受时被我搅合了。”
“茝”字并不常见,不知道的人听着像“柴”字儿,即便郁红叫出声来,他们吓着了,又怎么会飞窜出去?
郁红拿出物证,清芳接了去拿给巫明丽看。
荷包是男人的,帕子是女人的,荷包上绣着高楼上萧史弄玉,正反面各有一句诗,分别是“玉楼明月长相忆”和“相思欲寄无从寄”,做工用料均十分精致,所用花样所用诗句又略显俗艳。
帕子就不一样了,帕子是贡品,装饰用的帕子而非实用,锦缎质地,绣画水平,水仙红梅白雪双清图,绣工明显是苏工。
巧了不是,巫明丽有个差不多的帕子,皇后娘娘冬至才赐下的,她的那条也是梅花,不过取的是“疏影横斜水清浅”的意境。皇后娘娘自己也偏好这种,所以她把最合自己审美的那条给了巫明丽。
巫明丽让刘妈取来冬至的贡品,一对比,果是同款,底子质地花纹一模一样,锁边打结也都是双环如意结,绣样上的渐变色的绣法一样,对枝干崎岖虯结的处理手法也一样。
巫明丽又将荷包打开,里面是一个玉如意,仙人乘槎样式,做工粗陋,市井之作,与荷包一点儿也不相称。
她问道:“昨儿在康王府唱戏的,是泰亨班吗?”
郁红道:“正是,听几位夫人小声议论说什么‘赵玉楼终是不中用了,还不如沈凤渠一个女小生打得好看’。”
巫明丽回忆重阳那天看的《四郎探母》,很是认可,赵玉楼和沈凤渠同台演《坐宫》一出,被沈凤渠比得没法儿看。
沈凤渠在未来竟然没有声响,原因可想而知,必是因为沈玉英被强逼嫁人,沈凤渠自然也没能落得好,不是死了,就是被强占了。
巫明丽道:“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,你没见过什么茝兰,更没见过这两个东西。若是传扬出来,我保不得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