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像是千钧的石头砸在众人的心尖上。一介乐伎敢对谢氏少主如此不敬,他疯了吧。
姜树和眉眼淡蹙,心声随琴声了无声息坠入无尽深渊。
若他这双手因抚无鸣琴而废,也算是废得其所,他不恨亦不怨……只是,他曾答应为陛下奏一曲改好的乐章,现下看来只怕要失言了。
谢氏少主怒极反笑,整个人处于暴怒的边缘。
她眸子半眯,目光如炽火像要将人焚烧殆尽,“姜公子今日不愿为我弹一曲,难不成要送我一根手臂不成?”
“谢少主以赠琴之礼相待,令树和不胜感激。”姜树和的声音仍旧平淡清冷,启唇抱歉道:“但树和技拙,只拨得动一根琴弦,有负少主期待,您若要我的手便拿去吧。”
满室寂静,众人的目光似梭,来回扫视谢让之与姜树和,心中不禁替姜公子惋惜,凭谢少主睚眦必报的脾性他的未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。
果然,下一刻谢让之拍案放声大笑道:“哈哈,姜公子也可不斩手臂,只要你的人入我庭院日后还可弹琴,荣华富贵享之不尽,但若你一意孤行……姜公子是个聪明人,应该知道如何取舍。”
世家与土匪强取豪夺有区别吗?有的,区别只在于世家没有土匪直接,土匪没有世家文雅。
秦衍州不禁对谢让之刮目相看,毕竟在她上一段的职业生涯中,她恪守道德规范,从业十余年从未抢过良家妇男,清心寡欲洁身自好堪称业内风向标杆。
思及此,秦衍州默默吐出一颗木瓜籽,眸底满是对世家先辈的嘲弄,所谓千年簪缨世家只存其形而亡其神。
舟祉焦眉愁眼,眼看美人乐师即将自断手指,她急得抓住秦衍州的衣袖紧声问道:“阿姊,美人乐师好像弹不响曲子。”
“他弹不响,我弹的响?”秦衍州扯唇反问道。
谁料舟祉在秦衍州的注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。似乎在舟祉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是她阿姊解决不了的。
秦衍州:……
无名楼地段优良位于崶城中腹,前着明华楼后接南风苑,原是京都繁华所在。现经谢让之这么一闹腾,闻风而来看热闹的酒客比刚才多了足足三倍有余,不得不说,谢氏少主的名头就是一个极佳的噱头。
众人议论纷纷。
“九州第一乐师要自断手臂了吗?十载技艺,说弃就弃,当真是可惜啊。”
“我看未必,人家谢少主不是说了吗,只要姜公子的人进了她的后院,啥事也没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。”
“呵呵,你道所有人都似你一般没骨气。”
“你说谁没骨气!姜公子一介乐伎却有幸攀上谢府的高枝,难道不该叩谢谢少主大恩吗?”
“诶诶诶,二位别吵、别吵。”
“如斯美眷,可惜了。若非在下不通音律定要为姜公子强出头一回。”
“可去你的吧,你即便通音律也弹不响无鸣琴。与其想着为美人排忧解难,不如想想送谢少主什么礼物,等她把男人玩腻了送给你,哈哈哈哈。”
“这位大姊所言甚是啊。”
……
无名楼内多士人虽看不惯谢让之,却也不会因为一介乐伎得罪谢氏少主,只是作看客姿态饶有兴趣静观事态发展,至于当事人是死是活、是福是祸,与她们又有何干系。
在嘈杂的私语声中,谢氏随从奉主命向姜树和呈上一把脱了鞘的匕首,利刃剑身如水蛇一样微微弯曲锋长一寸,静置下泛着冷冽的寒光。
姜树和伸出右手慢慢触摸匕首,再慢慢握紧,指尖冰凉的触感令他略微失神,继而,他用力地握紧匕首,高高举起。
“戕——”
一声清脆的金石碰撞之音凭空响起,待众人探寻来源,却发现乐师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被震落,旁边不远处多出了一个茶杯。
“正所谓有来有往,姜公子方才替在下付了一顿饭钱,在下理应替姜公子弹一段曲子,谢家少主,不知可否。”
在众人震惊之际,秦衍州起身质问谢氏少主,却不看人家,反倒将目光移至姜树和身上,报以淡淡一笑。
没办法了,她这人实在看不得美人受苦。
女子风姿落落高劲而亭亭孤绝,这么随意地伫立屋中,便令这一室的人莫名感到压迫之意。
姜树和闻声侧首,正好与秦衍州的目光相对。
他双目已眇,想象不出现在是怎样的情形,只觉得,远处有一束光暖暖地敷在了他的心口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