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了,似乎在重新集中精神,顿了一会才重新拾起声音开口:“虽然我现在仍然认为您的身份十分可疑,但违规就是违规,我对别人要求严格,对自己也是一样,把我送进监狱是您的正当权利,可您为什么不这么做呢?”
室内陷入长达一分钟的沉默,马德兰市长低头看着桌面,沙威则保持着立正的姿势,安静地等待着。最终,老市长锤锤脑袋,回答了他的问题:
“因为我认为您不应该无辜受罚,这是不公正的。”
眼看沙威要张口纠正,马德兰市长抬手阻止了他:“首先,您对我的冒犯只属于我个人而已;其次,我以前把材料给您看的时候,就对您说过’请随便调查‘;第三,按照法律条文——没记错的话,如果长官认为可以谅解,下属可以免于被起诉。”
“所以您和艾潘妮都做了那样的证言,”沙威低沉的声音冷峻严肃,眉间微皱,灰色的目光闪烁着复杂的光彩:“如果我在最后陈述里坚持自己是在非法调查,就会让艾潘妮和您的证言变成伪证,导致伪证罪……”
马德兰市长往后靠在椅背上,抬头耸肩:“是的,哦,顺便一提,这也是博奈律师的主意,真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大律师。”
高个警官那花岗岩般的大方脸,现在是一阵红一阵白,紧紧抿住嘴唇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。博奈律师吃准了他会投鼠忌器,于是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,让沙威完全没法在最后陈述里开口认罪。
沙威感到自己被这帮人算计了个遍,可偏偏没什么特别立得住的反驳理由。他自己认定自己的罪,也并非被法律完全支持,况且艾潘妮也没有说谎,她的呈堂供词完全是真实情况,当年确实在街头,两人讨论过调查艾潘妮身世的问题,沙威提出申请,艾潘妮点头许可。只是跟在后边的马德兰市长的授权,则是虚构的,但二者的证词形成链条,一荣俱荣一损俱损。
无论如何,现在的结果是,他欠了一个大人情,还是踩在他严守的律法边界上,左右横跳式的人情。沙威皱着眉头闭上眼睛,手上拳头攥紧又放松,心里是打翻五味瓶,咂摸不出个滋味来。最终,他选择先离开这个地方,向着马德兰市长深深行了个礼:“那么市长先生,如果没有别的事,请容我告退。”
“等一下,我有事要跟您谈。”
马德兰的声音留住了已经退到门边的沙威,只见老市长从座椅上站起,走到办公桌对面的壁炉前,招手示意沙威过来。等他走近后,马德兰市长拿起壁炉上的酒瓶,倒了两杯红酒,分一杯递给沙威,向附近的两把椅子示意:“请坐,我们可以坐下说。”
沙威没有接杯子:“市长先生,公职人员公务期间不能酗酒——”
“是私事。”马德兰市长把酒杯往上抬了抬:“请坐吧,沙威。”
黑发警官迟疑了下,接过酒杯,但仍然保持立正的姿势,不肯坐下:“请问是什么事?”
“关于艾潘妮的事。”
沙威的灰眼睛里瞳孔瞬间一缩,全身微微震动,另一只拿帽子的手落在了椅背上,像是要找个支点稳定自己。
“您和我的关系,并不算好,对吧?”马德兰市长啜了一口酒,翘起二郎腿,眼睛看向壁炉:“无论您对我是什么态度,都是你我之间的事,这一切都跟艾潘妮无关,我不希望牵扯到她。”
马德兰市长说到这,咽了下口水:“您怎么查我都无所谓,但我希望您停止调查艾潘妮——反正您也一无所获,不是吗?”
沙威灰色的视线紧紧盯着老市长,呼吸变得有点粗重,但仍然笔挺地站立着,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开始转杯。
“艾潘妮是个好孩子,虽然并非亲生,相处时间也没那么长,”马德兰市长沧桑的声音在壁炉前飘荡,带着平日少有的感情:“可她让我感到骄傲,是上帝赐予我的珍贵礼物,我衷心希望她能获得比我更幸福的人生。”
老市长沉默了一会后,忽然露出一脸苦笑,把手中的酒灌了大半:“唉,这就是老父亲——等将来您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,跑来跟您说她喜欢上个比她大 20 岁、各方面条件都很糟糕、跟你关系还很差的男人时,您大概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。”
高大的警官刚硬的脸上现在血色全无,灰眼睛向下紧盯着地面,不敢看对面的老人。
沙威平生正直刚强,对罪犯狠厉严酷,对长官恭敬而不卑怯,对同僚和自己要求严格。无论是面对凶残的暴徒,还是森严的法庭,那颗如铁石般的心从未颤抖,不知恐惧为何物。
然而现在,他发现自己在害怕——其实自从发现那个活泼的栗发姑娘,在自己心中深深扎根后,沙威就已经开始尝到惧怕的滋味,畏首畏尾、瞻前顾后、踌躇不定……以往那些他嗤之以鼻的软弱情绪,一个个在他身上和心中出现。
忽然,从室内一片寂静里,传来老市长的声音:“所以,沙威。对于艾潘妮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沙威猛地抬起头,正撞上老市长严肃到有些严厉的目光